第八十二章 无声的相遇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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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站在街对面,仰头看着那幅巨大的广告。夜晚的灯光打在广告墙上,让她的脸显得格外清晰。
四年了,她更美了——不是外貌上的变化,而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,成熟,从容,自信。
但也有些东西没变。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,笑容还是那么温暖。就像很多年前,他们在大学校园里第一次相遇时那样。
耿斌洋觉得喉咙有些发紧。他摘下一边的耳机——从出门开始,他就一直戴着耳机,里面循环播放着一首歌:《好久不见》。
陈奕迅的声音在耳边低回:
“我来到你的城市
走过你来时的路
想象着没我的日子
你是怎样的孤独……”
他看着广告墙上的上官凝练,歌词仿佛有了画面。这四年,她是怎么过的?腿伤好了吗?还会疼吗?她还在等吗?
这些问题,他不敢问,也不敢想。
耳机里的歌声继续:
“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
看看你最近改变
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
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
好久不见……”
耿斌洋闭上眼睛。有那么一瞬间,他几乎要冲过马路,去触摸那面广告墙,去触摸墙上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。
但他没有动。
他只是站在那里,仰着头,看着那个离他那么近、又那么远的人。嘴唇微微颤抖,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路过的行人偶尔会看他一眼——一个独自站在街边,仰头看广告牌的年轻人,在沪上这座大都市里并不稀奇。没有人知道,他正在经历怎样的一场内心风暴。
许久,耿斌洋终于低下头。他重新戴好耳机,转身,继续往前走。
但这一次,他的脚步更慢了,背影也更沉重了。
耿斌洋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。等他反应过来时,已经站在了外滩。
黄浦江在夜色中缓缓流淌,江水倒映着两岸的灯火。对岸是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群——东方明珠、金茂大厦、上海中心,像一根根光柱刺向夜空。这一边是外滩的万国建筑群,哥特式、罗马式、巴洛克式的老建筑在灯光下显得庄严而神秘。
四年前,他和上官凝练也来过这里。
那是大二的夏天,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。
沪上有一场大学生艺术展,上官凝练的作品入选了,他来陪她参展。展览结束后,他们手牵手走在江边,看着对岸的灯火,许下了幼稚而真诚的誓言。
“等我们毕业了,就来沪上生活。”上官凝练说。
“好。”他答应。
“你要踢职业足球,我要继续画画。”
“好。”
“我们会有一个小小的家,养一只猫。和一只狗,小猫叫艾米,小狗叫miumiu”
“好。”
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,永远不分开。”
“好。”
每一个“好”,他都说得认真而笃定。那时他真的相信,所有美好的承诺都会实现。
现在,四年过去了。他没能踢上职业足球——或者说,他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离开了足球。她还在画画吗?他不知道。那个小小的家,那只猫,那些永远不分开的誓言,都像江面上的雾气,在时间的风中消散了。
耿斌洋走到江边的栏杆旁,双手撑着冰冷的金属。江风很大,吹乱了他的头发。他摘下帽子,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。
耳机里,《好久不见》还在单曲循环。陈奕迅唱到:
“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
在街角的咖啡店
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
和你坐着聊聊天……”
他忽然笑了。苦涩的笑。
怎么会忽然出现呢?这四年,他像个幽灵一样活着,不敢联系任何人,不敢回到任何有记忆的地方。他以为这样就能赎罪,以为这样就能让时间冲淡一切。
但现在站在这里,站在他们曾经并肩站过的地方,他才明白——有些东西,时间冲不淡。有些人,忘不掉。
江面上有游船驶过,船上的灯光在江水中拖出长长的光带。游客们的笑声随风飘来,那么快乐,那么遥远。
耿斌洋看着那些灯光,看着那些笑脸,忽然觉得无比孤独。
这四年,他习惯了孤独。在齐县的小网吧里,他每天面对着电脑屏幕,和陌生网友打游戏,几乎不说话。在沈Y的训练基地,他每天整理器材,看球员训练,也很少说话。他以为孤独是一种惩罚,他心甘情愿接受。
但此刻,站在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市里,他才发现——孤独不是最痛苦的。最痛苦的是,你明明可以不再孤独,却因为自己犯下的错,不得不选择继续孤独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耿斌洋掏出来看,是王林雪发来的信息。
“斌洋哥,明天比赛加油!我会在曼彻斯特看直播的!虽然有时差,但我调好闹钟了!”
后面跟了个可爱的表情。
耿斌洋看着那条信息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至少,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,还有人关心他。
他回复:
“谢谢。早点休息,别熬太晚。”
“知道啦!你也早点休息!明天要赢啊!”
收起手机,耿斌洋重新戴上帽子。他最后看了一眼江对岸的灯火,转身,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。
该回去了。明天还有比赛。那是他等了四年的机会,他不能辜负。
晚上八点四十分,耿斌洋回到酒店。
大堂里很安静,只有前台的工作人员在值班。他走进电梯,按下十二楼。电梯缓缓上升,镜面墙壁映出他疲惫的脸。
十二楼到了。电梯门打开,耿斌洋走出去,沿着走廊朝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快到1207房间时,他忽然停下了脚步。
于教练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——1215房间。此刻,1215房间的门虚掩着,里面有说话声传出来。
是一个女人的声音。温柔,熟悉,让耿斌洋的心脏骤然紧缩。
他太熟悉那个声音了。四年前,他每天都能听到。四年里,他在无数个梦里听到。
是上官凝练。
耿斌洋的身体僵住了。他站在原地,像一尊雕塑,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。
房间里的对话清晰地传出来:
“……教练,芦东和张浩本来想亲自过来的,但考虑到明天就要比赛,两队又是对手,他们不方便露面,就托我带了点东西过来。”
是上官凝练的声音。那么真实,那么近。
然后是于教练的声音:
“来就来了,还带什么东西。坐,坐下说。”
“就是一些沪上的特产,还有他们俩给您写的信。”
上官凝练的声音里带着笑意
“芦东说,不管明天比赛结果如何,您永远是他的教练。”
于教练笑了:
“那小子……腿怎么样了?我听说明天他能上场?”
“嗯,医生说恢复得很好,踢完一场没问题。”
上官凝练说:
“教练,您呢?在沈Y还习惯吗?”
“习惯。那帮小子虽然年轻,但很拼。”
于教练说:
“你呢?腿伤……还有没有障碍?”
短暂的沉默。
然后上官凝练轻声说:
“阴雨天还是会疼。但习惯了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刀子,扎进耿斌洋的心脏。他靠在墙上,手指紧紧抓着墙壁,指甲几乎要嵌进去。
房间里,对话还在继续。
于教练的声音里带着心疼
“习惯什么习惯,疼就是疼。该治疗还得治疗。”
“我知道。教练,您别担心我。”
上官凝练顿了顿,声音忽然低了下来
“教练,我……我想问您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您……您有没有……他的消息?”
这个问题问出来,走廊里的耿斌洋闭上了眼睛。他的身体开始发抖,控制不住地发抖。
房间里沉默了。很长时间的沉默。
然后于教练说:
“凝练,你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“我……我就是想知道。”
上官凝练的声音有些颤抖
“四年了,教练。我找了他四年,托了无数人,用了各种办法。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有时候我甚至想,他是不是……”
她停住了,没有说下去。
但耿斌洋知道她想说什么——他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。
于教练的声音很沉重:
“凝练,有些事情,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。你要向前看。”
“我向前看了,教练。”
上官凝练的声音里带着泪意
“我这四年,很努力地向前看。我好好画画,好好生活,好好工作。可是……可是有些东西,它就是过不去。”
她深吸了一口气:
“教练,您跟我说实话,您到底有没有他的消息?哪怕一点点?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
然后于教练说:
“没有。”
这个“没有”说得很快,很干脆。但耿斌洋听出了其中的迟疑和挣扎。
房间里,上官凝练似乎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好吧……对不起教练,我不该问这些的。”
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
“明天比赛,我会在包厢里看。教练,您要加油,沈Y也要加油。但……但我还是会为芦东和张浩加油的,您别生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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